【关周/峰巡】梅雨季(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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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景:水星    

 梅雨季(1)

正文:

      关宏峰驱车到达罗家里的时候正好九点,离离拉拉下了一天的雨还没有停的意思。他在小区里转了两圈也没能找到停车位,又开出去放在路边,当时出来的急没有带雨具,停好了车只得冒着雨走回周巡家。

      他不紧不慢的在雨中独行,突然想起那个人向来是不爱打伞的。小雨说懒得打,大雨说打了也没用,歪理邪说一大堆,还有小病不用吃药,大病吃了也没用等类似的话,说到底不过是一点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三十来岁的人了,还以为自己多年轻。

      这样想着杂七杂八,关宏峰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周巡家,他直接从门口的小鞋柜下摸出一把钥匙开了门——灯竟然是亮着的,难道…是周父过来了?

      他略一思忖进了门,‘周叔周叔’的喊了两声,并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家里没有人,大概是周巡上次走的时候没有关灯。

      关宏峰如释重负,把打湿的外套挂上门口的衣架。周父退休前一直在地质队工作,常年不着家,周母走了之后,父子俩的关系一度僵到不说话,这些年虽然已经有了很大的缓和,但是周巡依然以上班近为由自己住在这里。

      这是个一室一厅的小房子,家里的东西一览无余,餐桌被推至靠墙,空出地方摆着一台跑步机,一份不知道多久前没吃完的外卖扔在茶几上,散发着腐败的味道。

      与关宏峰那儿布置的井井有条甚至堪称温馨相比,周巡这里大概只能叫个住处。说来也是奇怪,关宏峰脸冷人更冷,家里却连墙上贴着的泛黄的福尔摩斯海报都散发着一派暖洋洋,周巡每天咋咋呼呼热闹的不行,房间里能叫摆设的不过是几个金属奖杯和三两个个相框。

      关宏峰不是没来过周巡家,但是独自‘拜访’倒是第一次,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两个多小时前,他正在给大一的学生上晚自习,电话兀自嗡嗡的响了起来,做刑警久了总也记不住上课关机。拿出来一看是汪苗的便随手压掉,大抵是案子上的事,他已经不是警察了,有事也不会急于这一时。没成想汪苗很快就又拨了回来,他不耐烦的再次拒接,正要关机,亚楠两个字出现在屏幕上。

      等他向学生致歉、联系代课老师交接完赶到医院,周巡已经转到病房。其实亚楠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人就已经脱离了危险,长丰支队一个个排着队来找他也并不是想通知他什么,而是让他帮忙做决定。

      ——决定要不要通知周父周巡住院。周支队长三十来岁,没女友没老婆更没小孩,家里就老爹一个亲人,老爷子说起来年纪不算大,但也是奔六的人了,队里肯定会派人轮流照顾着不能让他来回跑,关键在于周巡不管是大伤小病是向来不通知家里。

      这个家伙不惜命,优点就是命大,搞到进抢救室昏迷不醒还真是头一回——队里上下都没了主意,不通知吧,儿子出事了不告诉老子没这个道理;通知吧,等周大队长醒来不知道又是怎么个作妖。顾局去外地开保密会议,家里没人敢做主,最后还是高亚楠拍板——给关宏峰打电话。

      被临时点将的关宏峰到了医院也不含糊,挥手暂停众人的问候和周舒桐的抽噎,一句话不多跟他们客套,先问了案件进展和抓捕现场情况、证据是否固定、口供落实了没,得到答案后又把接下来要做的工作一一布置。

      接下来就是跟主治大夫交流周巡的伤情和后续护理需要,单独派一个内勤负责伤情的司法鉴定和报工伤、转医保等事宜,最后向大夫要了纸笔,刷刷出值班表一张,轮流护理这位保护同事因公负伤的大英雄。

      “先别告诉老爷子了。”关宏峰一句话解决一堆人叽叽喳喳也没讨论出个结果的事,所有人都有点热泪盈眶的感觉,无论是发生大案还是有人出事,最危机的时刻,关宏峰永远都是长丰支队的定心丸。

      “关老师,这晚上还分前后夜呢,白天都是你,太辛苦了,要不再排排吧。”周舒桐还红着眼睛,说话的声音有点沙哑,其他同事一听也连声附和。

      “不用了,你们白天还要上班,我这边学校那边说一下窜窜课,白天也不累,回去把案子结了要紧——好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话说到这份上,其他人也就不再坚持,该回队里审讯的回去审讯,没什么事的回家休息,第一夜比较关键高亚楠自请跟小高一起留下。关宏峰则来周巡家收拾一些住院要用的东西,临走前还不忘让汪苗把手术时候剪下来的带血T恤装好作为物证带回队里。

      这么一折腾也是两个小时过去了,肾上腺素退下去后的疲乏涌了上来,关宏峰想先在沙发上躺会儿,可是沙发已经被床单被罩之类的东西堆满,到卧室一看裸奔的被褥回答了那堆东西是哪儿来的。

      他叹了口气,决定先把被单洗了,起码有个今晚能睡觉的地方,明天直接就去医院,也省的学校这边两头折腾。

      等抱起沙发上的被罩去洗衣机,又发现里面的衣裤被转成一坨,硬邦邦的搅在一起——大概是周巡上次洗了没有晾,结合床上的被罩,吃了一半的外卖,估计是这家伙难得收拾的时候突然被叫走的——干这行的,再平常不过。

      衣物当然是要重新洗,关宏峰索性帮周巡完成未完成的大扫除,上次整理过,倒也好弄。

      雨渐渐停了,打开窗户通风,微风吹进来也都是湿意。等他全部收拾得当换好床单被罩,又洗了个澡,墙上钟表的指针已经指向了十一点。

      关宏峰躺在周巡的床上窝在周巡的被子里身上是周巡家唯一一块舒肤佳香皂留下略有呛鼻的味道,家里有个老烟枪,房间收拾的再干净屋子里烟味也是若有若无,这些平时他不以为然的东西突然在此刻让他心安。

      总说自己老大不小该成个家,真正需要个家的恐怕是周巡。

      这样的房子,哪里算得上家呢。屋里子只有一些奖杯和几张照片能算得上周巡的特有的私人物品,奖杯是主人上大学时候的荣耀——一段与关宏峰完全无关的时光,工作以后当然是陈列在队里的荣誉室里。

      书架上立着三张用相框装好的照片,一张是周巡与母亲的合影,周妈妈抱着小小的周巡坐在雪地里,两个人十分相像的双眼都弯成月牙;一张是全家福,一大家子人喜气洋洋的围着周爷爷身边,背后大大的福字显示了照相的时间应该在某年的春节,可里面没有周巡——万家团圆的节日,也往往是他们最忙碌的时候。

      摆在书架最里面的那张照片关宏峰再熟悉不过,是十来年前周巡刚被要到自己身边不久,他们一起破的第一个大案之后照的。年轻的周巡天生具有刑警的敏锐和执着,但是心浮气躁脾气不小,也是那件案子让这头倔驴心服口服,踏踏实实去学怎样做一个好警察,两人从没有师徒之名,一直是最好的搭档。

      当年那件案子周巡犯了错也立了功,犯的错被关宏峰暗自扛下,立的功让所有以为周巡无可救药的领导刮目相看——他们两个被一堆人簇拥在中间,周巡是一副很青涩的样子,而关宏峰笑的堪称灿烂。这样的自己和周巡遥远的有些不真切,一晃真的很多年过去了。

      关宏峰仔仔细细的把奖杯和相框上的浮灰擦净,后怕涌上来的猝不及防——从得到周巡受伤的消息、赶去医院、听周舒桐汇报遇袭时候的情况、有条不紊的安排工作,直到离开医院来到这里,整个过程关宏峰都一如既往的冷静和缜密。

       偏偏在一切都安定下来,在给周巡收拾好家随手擦拭这些物件的时候,暗藏的所有的恐惧都无法抑制的跑了出来。

      如果,如果周巡真的死了,会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什么。其实也不过这些陈列起来的荣誉,连着相片一起都会陈列起来供人怀念和遗忘。他会和周舒桐、高亚楠,和所有的同事一起在周巡的墓前三鞠躬,然后献上一束黄白菊花,关宏峰的那束不会和别人有什么不同。

      ——甚至也许他会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今天接到电话的时候周巡已经没事了,大家给他打电话跟碰到大案疑案找他一样,是因为不知道怎么办好,并不是通知他什么。

      如果那把刀再偏一点,队里会毫无疑问的会派人去接老爷子看儿子最后一面,而他——只是一个不久前才跟长丰支队长大吵一架的前同事而已,没有任何理由出现在医院。

       这个想法在一瞬间击垮了关宏峰,他逃也似的把自己置于淋浴房喷头喷出的冷水之下,他开始神经质般的后悔打扫,怕扫去屋子里本就不多的主人痕迹。直到躺在床上闻着空气里似有似无的烟草味,他才终于渐渐停止了颤抖。

      是我太自私。关宏峰发现原来自己曾经盼望的一死了之对于身边的人——对于周巡,有多么残忍。

     对不起,还好,还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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